后台镜中

化妆镜的灯泡嘶嘶响，烤得我鬓角的汗珠直往下滚。粉饼味儿混着发胶的甜腥，像团湿棉花塞在鼻子里。我对着镜子舔了舔假睫毛——待会儿要演《雷雨》里的四凤，可镜子里的人倒像《妖猫传》里那个吊着威亚摔进雪堆的春琴。手机突然在妆台上嗡嗡震，屏幕裂痕里炸开一片刺眼的粉紫色。  

是阿琳发来的灵犀直播链接。点开就撞见个穿亮片吊带的美女在集装箱顶跳舞，背景音乐咚咚砸着耳膜，弹幕瀑布似的淹过她扭动的腰："火箭刷起来！""战场玫瑰666！"她鞋跟卡进铁皮缝隙的瞬间，我后背突然一凉，想起去年现代舞课摔裂的尾椎骨。真邪门，这种跳舞刺激战场的视频居然有三百万人看。  

"曹斐然！候场！"舞台监督的吼声从幕布缝里钻进来，带着前台飘来的松香味——道具组又在烧檀香装旧公馆了。我慌忙把手机塞进苏绣戏服里层，冰凉的机身贴着肋骨跳动。镜子里的人突然裂成两个：一个梳麻花辫的女学生，一个浓妆艳抹的舞姬。化妆刷啪嗒掉在地上，滚进堆满盔甲道具的角落。那副生锈的唐朝臂钏硌着我脚踝，是上回排《聂隐娘》忘收的。  

幕布外传来周萍的台词："你是我认为最聪明的女孩子..." 观众席的哄笑闷闷的，像隔着水缸。手机又在胸口震，直播里那姑娘正劈叉着舔嘴角，口红蹭花了像刚啃过生肉。我突然特想撕了这身灰布褂子——凭什么她能在光里撒野，我却得缩在后台闻发霉的戏袍味儿？  

走廊传来高跟鞋咔咔声，表演系的林师姐掀帘子探头："导演问你要不要补..." 她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。镜子里映出她新接的波浪卷，还有我攥着假发辫的手，青筋在粉底下突突地跳。  
 
手机突然外放尖叫："谢谢哥哥的嘉年华！" 那主播正把脸怼到镜头上，汗把亮片冲出一道道黑沟。林师姐噗嗤笑了："你也看这种？" 我指甲掐进掌心，汗把戏服吃透了。前台传来摔茶杯的脆响，该四凤哭了。可镜子里的人咧着嘴，像那个卡在集装箱顶的姑娘，也像《死亡笔记》里勾着嘴角算杀人时间的夏早安。  

我把假发辫狠狠甩到镜面上。黑麻花啪地贴上玻璃，盖住屏幕里扭动的身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