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浪上的夏天草原、乡村

于文凤

2025-06-22 18:09:3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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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光脚踩进草窠里的时候,草尖正搔着小腿肚,痒得像是被蚂蚱精施了咒。七月的太阳把泥土烘成暖烘烘的麦芽糖,脚趾缝里黏着碎草屑和黑泥粒,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刚出炉的芝麻饼上,咯吱咯吱响。爷爷的农场躺在常州的边边上,往远处望就是天和草原亲嘴的地方,绿浪头一颠一颠地拱到云朵肚子里去。  

草籽的腥气混着牛粪的暖臭直往鼻孔里钻,这味道是有形状的——像灶膛里扒拉出来的烤红薯,焦皮裂开时窜出的甜丝丝的白烟。三只芦花鸡扑棱着从草垛后头钻出来,绒毛上沾着苍耳,活像插满暗器的毛球滚过脚背。我追着它们跑,草叶在膝盖上割出细密的红道道,汗珠顺着脊椎沟往下淌,凉飕飕地钻进裤腰,像有条泥鳅在背上游泳。  

蚂蚱突然从脚边炸开,碧绿的翅鞘擦过耳垂,留下道薄荷味的凉风。我扑倒在草浪里,脸颊压扁的狗尾巴草挠得鼻子发酸。泥土的心跳咚咚响,腐草根发酵的酸味,蚯蚓拱土的土腥味,还有晒烫的草汁从断茎里渗出的青涩汁液,全都涌进齿缝。远处传来铁桶磕碰井沿的铛啷声,惊起草丛里金龟子,它们翅膀振动的嗡嗡声钻进耳蜗,竟尝出葵花籽炒焦的香气。  

爷爷的烟锅在槐树下明明灭灭,烟圈被风揉碎了敷在我汗湿的后颈。他脚边的铁皮桶盛着刚挤的羊奶,乳白的涟漪晃着草浪的影子,奶腥气沉甸甸地坠在睫毛上。当暮色把草原染成紫葡萄汁的时候,萤火虫提着灯笼从草根里浮起来,那光点落在掌心竟是温的,像含着刚出锅的酒酿圆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