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苔与霓虹的罅隙

陆修静

2025-06-29 17:16:1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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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板路在雨后浮起一层油光,像浸了酱油的龟壳。1981年夏天,我大三写生之旅的第三日,画板在背上硌着肩胛骨,颜料盒在石板路上弹跳着它们自己。巷子窄得能尝到两侧木窗棂的樟脑味——左边阿婆晾的咸鱼滴着水,右边电器行橱窗里,十四寸电视正播着雪花点构成的裸女轮廓。

 

“靓女,借过啊!”踩着人字拖的卷毛青年擦过我肩膀,T恤后背印着“未成年禁入哔哩哔哩”,墨渍般的繁体字随他奔跑在巷尾融化。我蹲下拾速写本时,发现石板缝里嵌着半张招贴:金发女郎酥胸半露,底下是“美女直播间聊天平台下载”的血红箭头,箭头指向的墙角却生着一丛鹅黄野菊。  

风把咸腥和野菊的甜揉成团塞进鼻腔。画架支在染坊废弃的石臼旁,靛蓝染缸里浮着只泡发的死老鼠。调色盘突然打翻,群青颜料顺着石臼纹路爬行,像条微型亚马逊河。我蘸着河水涂抹天空时,听见阁楼传来邓丽君《甜蜜蜜》的卡带声,可音调被老式收音机绞得又尖又细,甜味发酵成醋溜的酸。  

巷口阿伯突然用竹竿捅电视天线,雪花裸女“滋啦”裂变成《碧水寒山夺命金》的片花——我去年那张被油彩抹花的脸在荧屏上晃动。卖凉茶的阿嬷凑近橱窗咂嘴:“这妹仔凶得嘞...”她紫砂壶里飘出的癍痧苦味,突然让我舌根泛起十三妹挨刀那场戏用的糖浆血浆味。  

颜料河水漫过招贴上的血红箭头。当野菊的根须缠住“下载”二字时,石板路的油光里浮出1987年金像奖杯的倒影。雨又下了,画纸上的亚马逊河开始吞咽霓虹字迹。  

(注:文中时间线根据钟楚红1979年出道时约19岁,推算大三约为1981年;电视剧画面与凉茶气味通感交织,糖浆血浆味呼应其获奖角色)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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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石板缝里野菊根缠着招贴残片,雨把“哔哩哔哩”泡成青苔的晚餐。染缸死鼠在群青河流里膨胀成金像奖杯的形状时,电视雪花突然吻上我沾着癍痧的舌尖——原来十三妹的刀早把巷子劈成两半:一半咸腥的1979,一半甜酸的1987。*