粉笔灰呛得我鼻尖发痒,像有人往喉咙里撒了把细盐。阿珍踮脚往黑板右上角贴“免费漫画展”的海报,糨糊蹭到袖口,结成半透明的壳。1980年的阳光从走廊斜插进来,黑板边缘镀了层毛茸茸的金,粉笔槽里躺着几截断肢——蓝的像海,红的像苏丽珍的旗袍,白的像未开封的剧本。
“快!用力描边!”班长敲了敲讲台。我攥着黄色粉笔往“校园剧社招募”的标题上压,脆弱的笔芯“咔”地断在“社”字最后一横。粉屑簌簌落进掌心纹路,让我想起上周在庙街看到的掌纹摊,穿绸衫的瞎子说我的生命线像美人鱼尾巴。
阿珍突然笑出声。她正往空白处画对话框,圆框里的卡通女孩烫着大波浪,眼尾翘得能挂住星光——像极了我藏在书包底的《电影双周刊》。我偷偷用食指抹了点蓝粉笔灰,在对话框旁补了道波浪。原来不用眼影刷,指甲盖也能晕开一片浅海。
“喂!你们两个用力过头了!”卫生委员指着地板尖叫。我们低头,看见蒲公英般的粉笔灰铺了满地,阿珍沾着糨糊的布鞋正踩出串贝壳状的脚印。后排男生趁机吹气,细小的彩虹在粉尘里浮沉,我突然听见摄影机轨道滑动的声响——虽然那时我还分不清定焦镜头和万花筒的区别。
最后一抹夕阳卡进黑板缝时,我们退到教室后排验收成果。漫画少女的裙摆卷成漩涡,招募启事的每个字都胖得流油。阿珍把剩下的粉笔头排成星座,狮子座的鬃毛缺了颗蓝星星。我摸到裤袋里皱巴巴的《封神演义》连环画,纸质被体温烘得发软,比黑板还烫手。
值日生泼水时,水流裹着粉彩在黑板上蜿蜒。苏妲己的红裙子化开了,汩汩淌进姜子牙的胡须。我盯着那道混沌的溪流出神,直到暮色把所有人的影子抻长成菲林胶片。走廊尽头传来收废品的铃铛声,装免费漫画的纸箱正在三轮车上摇晃,像艘要驶向深海的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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