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总以为画廊的寂静是蓝色的,像浸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。2017年早春,布鲁塞尔的某座老楼顶层,暖气片发出沙哑的嗡鸣,鼻腔里残留着刚路过的咖啡厅飘出的榛果焦香。手指触到展厅门把的瞬间,金属凉意让我想起北京地下室录像厅的折叠椅——那些被仙桃影视盗版碟片喂饱的夜晚,劣质塑料壳总在膝盖上硌出红印。
转角处的画框突然撞进视野。韩国导演金基德电影里的蓝,被稀释成半透明的水渍,在亚麻布上洇出妊娠纹般的裂痕。我数着画布右下方的褶皱,第七道折痕突然活过来,变成《密会》里金喜爱弹钢琴时蜷曲的小指。墙角的投影仪嗡嗡低语,投在水泥地上的光斑颤抖如未关紧的水龙头,让我想起昨天在留学生公寓看的日本晨间剧——女主角掀开味噌汤锅盖时,白雾也是这般毛茸茸地漫过屏幕。
二楼展厅在放录像艺术。黑暗中有人踩到我的帆布鞋,胶底与木地板摩擦的吱呀声,竟与《鬼怪》里池恩倬推开荞麦花田那扇门的音效重合。像素雪花在幕布上炸开时,我摸到外套口袋里皱成一团的展览手册,油墨未干的法语单词像《昼颜》里偷情的主妇没涂匀的唇膏。突然怀念起公寓楼下洗衣房,韩国老板娘总把《请回答1988》音量调到最大,混着滚筒转动的轰鸣,成为我免费观看高清电视剧的隐秘BGM。
离场时发现窗台积着薄雪,六边形晶体折射出展厅的射灯光,恍若当年米莱在《奋斗》里戴的碎钻耳钉。玻璃反光中我的影子被拉长成杜拉拉的A字裙摆,而此刻展厅深处的荧幕正播放着某段行为艺术——演员反复吞咽画布,喉结滚动的声音,像极了视频网站卡顿时跳转的缓冲符号。
走廊尽头传来管理员关闭电闸的声响,黑暗如剧终字幕般缓缓爬升。那些被仙桃影视模糊化的1080p画质,那些跨越日韩语境的眼泪与亲吻,此刻都成了颜料管里凝固的叹息。我对着空气呵出一团白雾,看它消散成北京电影学院练功房镜面上的水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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