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与火的刻度自然探索

高考铃响完最后一声时，我舌尖还残留着昨夜咖啡的焦苦。推开发出风铃细响的玻璃门，冷气混着甜香劈头盖脸涌来。柜台后榨汁机正隆隆绞碎冰块，那声音让我想起摄影棚里老式胶片机转动的咔哒声。1990年夏天，台北的空气也是这样黏稠，只是那时摄影灯烤得人发烫，不像此刻冰奶茶杯壁凝结的水珠正顺着虎口往下爬。  

"珍珠奶茶，少糖。"我说。塑料杯递过来时，杯底沉淀的黑珍珠像许多只小眼睛向上望着。吸管戳破塑封膜的瞬间，"噗"地一声——像那年香港颁奖礼上我踏进红毯时裙摆扫过台阶的轻响。  

玻璃窗把仁爱路切成明暗两半。阳光在梧桐叶脉上烧出金线，树影却把骑楼下等公车的女孩染成青灰色。我忽然想起《梅花烙》里白吟霜的素白衣裙，摄影棚人造雪花的聚苯乙烯颗粒粘在睫毛上，而此刻真实的蝉鸣正从行道树顶泼下来，烫得耳膜发颤。吸管搅动杯底，黑珍珠顺着漩涡浮沉。多像那年琼瑶阿姨把剧本推到我面前时，钢笔尖在稿纸划出的墨点，洇开成四十个百分点的收视狂潮。  

柜台电视突然跳出《绝代双骄》重播。铁心兰的月白纱衣在屏幕里飘，林志颖饰演的小鱼儿正咧嘴笑出虎牙。几个女学生指着屏幕尖叫："是二十岁的姐姐！"她们校服裙摆扫过我的小腿，带起薄荷味的风。1993年录音棚里录《我曾经爱过》时，耳机漏电的刺痛感突然在耳垂复苏，而此刻喉咙咽下的奶茶甜得发咸。  

杯壁水珠终于坠落在虎口，像巴黎时装周T台追光灯扫过时，Dior高定礼服缀着的碎钻砸进眼眶的凉。我摸出包里新设计的银杏叶胸针——珠宝品牌打样的第一件作品，叶脉纹路里还沾着松山高中老校门前的青苔味。  

夕阳把奶茶杯投影拉得细长，像一截未曝光的电影胶片。冰块在杯底撞出清响，叮叮当当。原来十八岁的夏天是个动词，当吸管戳破塑封膜的刹那，所有未竟的旅途已在舌尖化开清甜微涩的刻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