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货架上的春天风景、美食

2020年三月的风还带着针尖儿，扎得人脸发麻。我裹紧外套钻进超市，消毒水的酸味儿劈头盖脸撞过来，像有人把整瓶伏特加泼进眼睛里。货架居然空了半边——米面区像被蝗虫啃过的麦田，泡面堆成的金字塔塌了半边，露出灰扑扑的塑料底。这哪是超市啊，简直是战后纪录片的取景地。  

冷柜嘶嘶吐着白雾，我伸手去够最后一盒肥牛卷。指尖触到冰渣的瞬间，突然想起成都老巷的火锅店。红油在九宫格里咕嘟冒泡，鸭肠在筷尖蜷成月牙，花椒的麻香从舌尖一路烧到耳根。可现在呢？冷冻肉的腥气钻进指甲缝，凉得人牙根打颤。  

"妹儿，豆瓣酱要不要？"收银大姐突然吆喝。她口罩勒得耳根发红，露出的眼睛弯成两条缝。我顺着她下巴指的方向看，调味架居然还五彩斑斓的：郫县豆瓣红得发亮，泡椒瓶里浮着金黄的野山椒，干辣椒串从铁钩垂下来，像一挂挂微型鞭炮。那些艳色撞进眼底，喉咙忽然涌起一股热辣辣的甜。  

推车拐过生鲜区，脚步猛地刹住。西兰花！墨绿的花球还沾着水珠，层层叠叠像微型森林。我蹲下来看那些细密纹路，水汽突然漫上镜片。这抹绿让我想起去年巡演的大理，苍山洱海在车窗外连成流动的翡翠。手指抚过冰凉菜梗时，恍惚听见洱海的风掠过耳畔，带着水藻的清腥。  

结账队伍像条冻僵的蛇。前面大妈篮子里躺着一颗孤零零的白菜，菜帮上的泥点像幅抽象画。扫码枪"嘀"声响起时，我怀里的西兰花突然变得很沉。它根部的泥浆沾湿了卫衣，那点湿意却暖融融的——原来春天被困在超市货架上，正从一颗蔬菜的脉搏里往外跳。  

回家路上，风把塑料袋吹成鼓胀的帆。我摸着西兰花粗粝的表面，舌尖尝到幻觉里的鲜甜。今晚就清水煮它，看绿色在沸水里重新活过来。锅盖扑腾的白雾会爬上玻璃窗，而窗外光秃的梧桐枝桠上，新芽正刺破树皮，发出美食沸腾般的细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