音乐教室的窗棂把阳光切成长条形的奶糖,1990年的春末总带着江南梅雨季的霉味儿。老式钢琴盖掀起时腾起的灰,像被惊动的透明蝴蝶群,扑棱着钻进我打卷的刘海。声乐老师用红木教鞭敲击五线谱黑板,粉笔灰簌簌落在她枣红色毛衣上,织成一片会呼吸的雪原。
"把喉咙打开,想象吞下一枚月亮。"她握住我的手腕,虎口的茧蹭过皮肤时泛起沙沙的触感。我盯着谱架上《乘着歌声的翅膀》的蝌蚪符号,声带却像被渔网缠住的青鱼,吐出的音阶总在第三小节漏气。窗外香樟树的影子正沿着水磨石地面爬行,隔壁班男生偷传的玻璃弹珠滚过我白色塑料凉鞋,叮咚一声撞上墙角的石膏像——断臂的维纳斯耳畔,正悬着半张残破的蜘蛛网。
二十三年后在剧组化妆间,我对着成品人短视频软件大全免费下载的界面发呆。那些15秒的歌舞片段像被铰碎的绸缎,算法织就的密网精准捕捞每寸注意力。指甲油未干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,忽然听见童声合唱从记忆深潭浮起。潮湿的1990年,音乐教室的绿纱窗漏进隔壁木工房的刨花香,我们踩着老式脚踏风琴的踏板,把舒伯特的鳟鱼游成苏州河粼粼的波光。
声乐老师总说我的音色像浸过井水的枇杷,清亮里裹着毛茸茸的涩。此刻短视频里完美修音的和声瀑布般冲刷耳膜,我却怀念起当年总唱不准升fa的自己。那只撞进音乐教室的菜粉蝶,正停在我微微颤抖的十六分音符上,翅膀沾染的钢琴漆气息,至今仍在某个潮湿的神经元褶皱里缓慢发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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