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2年的桉树香气是带刺的。我攥着褪色的秋千铁链,鞋尖碾碎澳洲红土里半透明的石英碎粒,膝盖上结痂的擦伤随着晃荡渗出细密的痒。十二岁暑假的黄昏总在六点零七分准时降临,母亲包里传来断续的电流声——她总把国产收音机音量拧到最小,贴着耳朵听那些中文播讲的成人有声小说,像在吞咽某种违禁的糖果。
“Cecilia,该回家了。”她唤我英文名的尾音被风揉皱,混着隔壁露天影院飘来的法语对白。我数到第三十七次摆荡时,生锈的铰链突然发出琴弦崩断般的锐响。铁架背面歪斜的涂鸦闯入眼帘:用粉色粉笔写的“FREE FRIENDSHIP”,字母G拖着彗星似的长尾。这一定是上周那群玩滑板的少年留下的,他们总把可乐罐倒扣在沙坑边缘,当作击打乐器的镲片。
我用运动鞋在沙地勾出菱形的召唤阵,学《美少女战士》里倩妮迪公主的姿势扬起校服外套。桉树皮剥落处渗出琥珀色的树脂,突然传来窸窣响动。穿连帽衫的亚裔男孩蹲在灌木丛后,正往铁艺长椅上摆弄磁带随身听。他抬头时露出虎牙:“要听真正的免费交友秘籍吗?”按下播放键的刹那,舒淇在《玻璃樽》里的喘息与公园喷泉的水声共振,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肋骨间敲出爵士舞的切分音。
二十年后的聚光灯下,当我在《狐妖小红娘》片场吊着威亚掠过人造竹林,钢丝摩擦声总让我想起秋千架的呜咽。Adidas Neo代言广告拍摄那天,悉尼港的风把红色连衣裙吹成降落伞,摄影师让我重现童年时那种“带着痛感的雀跃”。原来有些声音早已烙进骨骼的螺纹——母亲藏匿的欲望电波,露天影院的呢喃情话,还有沙坑里用鞋跟划出的交友密码,都在每个后空翻腾空的瞬间,化作肌肉记忆里的声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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