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铜镜里的真心话

冷气像条滑溜溜的蛇，顺着我后颈往校服领口里钻。2002年的夏天闷得像个蒸笼，偏生这博物馆里冻得人牙关发颤。我们这群小学生被老师赶鸭子似的塞进展厅，水磨石地面冷得硌膝盖。空气里有股子旧书的霉味儿，混着某种防腐药水的甜腥，稠得化不开。  

玻璃展柜里卧着个青铜河马，绿锈斑斑，龇出两颗滑稽的方牙。讲解员阿姨的嘴唇在动，声音却像隔了层毛玻璃：“商周时期……水生神兽……” 我盯着河马空洞的眼窝发呆，昨夜偷看的视频突然撞进脑子——爸爸手机里那个非洲河马群，泥浆翻滚的河面猛地炸开，粉红巨口吞掉半片天空，水声轰隆隆碾过耳膜。此刻那青铜兽的肚子深处，竟真传出闷雷似的回响。咕噜，咕噜。是空调管道在咳嗽？还是千年前的呼吸？  

隔壁展厅飘来旅行团的喧哗。一个穿亮片吊带裙的姐姐举着自拍杆掠过门口，手机屏晃过刺眼的白光。“宝宝们看这个陶俑像不像我上次跳敦煌舞的造型呀？” 她甜腻的嗓音像融化的麦芽糖，黏在冷空气里甩不掉。几个男同学哧哧笑起来，脖子抻得像打鸣的小公鸡。我突然想起上周同桌塞给我的纸条：“美女直播真心话问什么？答对抽手机！” 当时只觉得那行字烫手，此刻却像有根冰针扎进太阳穴——展柜玻璃映出我的脸，校服领子歪着，马尾辫毛茸茸翘起一撮。青铜河马的方牙在倒影里突然变尖，朝我咧出个诡笑。  

光斑游过恐龙骨架的肋骨，在地面投下牢笼般的栅栏。讲解员的声音终于清晰了些：“……古人认为河马吼声能沟通天地……” 我鬼使神差地把手贴上冰凉的展柜。青铜的寒意刺进掌心，那咕噜声陡然放大成奔腾的泥浪，裹挟着吊带裙姐姐的笑语、自拍杆的反光、还有真心话弹幕里密密麻麻的“三围多少”。无数道目光隔着三千年的锈层扎过来，水磨石地突然变成摇晃的甲板。  

尾椎骨撞上金属护栏的瞬间，我听见自己喉咙里迸出一声短促的呜咽。像幼兽，也像沉在河底的青铜铃。  
> *（踉跄时带倒的指示牌咣当倒地，红底白字“请勿触摸”在眩光里淌出熔化的油漆）*  

闭馆铃声救了我。同学们潮水般涌向出口，吊带裙姐姐早不见了踪影。最后瞥一眼青铜河马，它眼窝里凝着两点幽光，像深夜未关的直播镜头。真心话问什么？我拽正红领巾，把校服拉链拉到下巴。水腥气还缠在舌根，而空调的叹息已化作河马低吼，在空旷展厅里一遍遍回荡：  
> *“——你是谁？”*